小小说｜这不是一件小事

姜实刚在县纪委入职第二天，领导就派他随领导下乡，去石寨子乡核查产业奖补资金的发放情况。他犹豫半晌，还是把话吞了回去。石寨子乡是有名的贫困乡，自国家全面打响脱贫攻坚战以来，石寨子乡根据自身情况，请人培训种植各种药材，以便早日脱贫摘帽。

 

但这个地方，也是姜实的老家。

　　还在半路上，姜实最担心的事情就发生了。初中同学吴乐，现在是石寨子乡的办公室主任，给他打来电话。

　　“姜实，你这次回老家检查工作，可要帮乡亲们做点实事啊！我们乡响应扶贫政策，养土蜂、种药材费了老大劲。可是产业奖补资金的发放，条条框框限制太多，都是乡里乡亲的，给谁不给谁，都不好。我妈这次也种了不少药材，你懂的。老同学，拜托了哈！”

　　这通电话，让姜实着实为难。石寨子乡风淳朴，家家也都不富裕，但对小孩却格外亲近。姜实这种嘴甜、学习成绩好的孩子最吃香，为了让他给自家孩子补补课，大人们都会给他口袋里塞点吃的。特别是在吴乐家，吴妈妈做的糍粑把姜实的嘴烫起了泡，他仍舍不得放下筷子。

　　听完吴乐的“拜托”，那句“对不起，我不能这样做”的话，在舌尖打了几个来回，愣是被口水化为无形。他不知道，该如何开口拒绝这些曾经的“恩人”。

　　车子很快到了石寨子乡。领导和一名同事先去乡办公室检查书面材料，安排姜实和另一名同事去走访村民家里，了解实际情况。

　　刚到乡广场，姜实就看到父亲坐在大槐树下的石凳上抽烟，眼睛一直关注着晒在广场上的药材，没有注意到姜实他们的到来。姜实走到父亲跟前，轻声喊了句：“爸。”

　　父亲闻言抬头，看到是儿子姜实，眼里透着光亮，问道：“你怎么回来了？”

　　“我和领导、同事下来工作。”

　　“哦，好、好、好。”父亲一连说了三个好，还忙去怀里掏烟给姜实的同事。

　　同事赶忙笑着拒绝，交代姜实先和父亲聊几句，便朝广场另一头的人群走去。

　　姜实问父亲：“爸，咱家今年的收成怎么样？”

　　“好，很好。按药材专家的建议，我和你妈种了天麻、羊肚菌等几个名贵药材。这不，看天气好，赶忙拿出来晒。”

　　“那就好。爸，对不起。我一直在外面工作，也没帮上家里的忙，辛苦您和妈了。”

　　“傻孩子，说的什么话？！你现在端的可是‘公家的碗’，要认真为公家做事。不做对不起公家的事，就是给我们老姜家长脸了。”父亲嗔怪道。

　　姜实点点头，又想起吴乐的“拜托”，心里犹豫要不要跟父亲说。

　　知子莫若父，看见姜实眼里的欲言又止，父亲问道：“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？”

　　“吴乐给我打了电话，他妈妈是不是也领了产业奖补资金？”

　　父亲一听，就知道怎么回事。他告诉姜实：“他妈妈嫌种植名贵药材技术难度大，年限又长，所以都是种点普通药材。乡里扶贫干部说了，普通药材的补贴是1000元/亩，名贵药材是3000元/亩。我听说，吴乐他妈的补贴是按名贵药材给的。”

　　姜实想了想说：“这是一件小事，政策不外乎人情，待会核查的时候，我跟领导讲一讲……”

　　父亲听姜实说这是一件小事，有些生气：“这怎么是小事？国家的钱，是大风刮来的？乡里广播一直在宣传大家多种植名贵药材，可他父母说自己笨不想学。不仅吴乐家，老高家、你二叔家都是种的普通药材。你要是为吴乐家开了口，那其他人你帮不帮？”

　　“情况不一样啊！上学时知道我没吃早饭，吴妈妈都会给我口袋里塞一个红薯或者鸡蛋。”

　　父亲着急地劝道：“儿啊，你可千万别犯糊涂。吴乐的父母以前对你是好，如果现在是你自己掏钱帮他们，我绝无二话。可和你工作扯上关系，爸绝不答应！”

　　“可是……”姜实想辩解两句，毕竟自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，父母亲可是要常年生活在乡里的。他不想父母亲被人戳脊梁骨，骂他们姜家是忘恩负义的人。

　　“不要可是，你不要看它只是一件小事，你是多年的老党员了，如今工作单位又特殊，‘千里之堤，毁于蚁穴’的道理你应该懂。爸从小就教你，要堂堂正正做人，清清白白做事。谁在这个社会上没有个沾亲带故的关系，今天为他开口子，明天就会为别人犯错误。你记住，咱老姜家，一辈子都只做挺直腰杆的清白人！”父亲激动得满脸通红，眼睛认真地望着姜实，目光里满是殷切的期盼。

　　姜实一直游离的心，在父亲铿锵有力的声音中找到了方向。他狠狠地点头，对父亲说：“爸，您放心，我知道怎么做了。您和妈保重身体，我去工作了。”

　　和同事汇合后，他们一起认真地按流程询问产业奖补资金的发放情况，和乡亲们了解帮扶干部的工作作风。对于吴乐母亲望过来的眼神，姜实始终没有接招。

　　后来，姜实在电话里得知，父母亲专门背着几斤自留的特级药材去吴乐家串门。母亲把自己种药材的经验，毫无保留地教给吴乐母亲，还说到时候会到山上亲自帮忙。

　　而后来吴乐因为违纪违规被处理，吴妈妈却没有打来责怪电话……（南宁市纪委监委驻经开区纪检监察组 吴婵）